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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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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床幔之中, 華翎伏在謝太師的肩頭,已經不哭了,但她說話的嗓音還帶著濃濃的哭腔, “二嫂說, 她們都很愧疚差點害了我。”

她是一個愛恨都分的很清楚的性子,誰是有意害她,誰是被牽連其中, 她心中自有衡量。正如謝太師所想的那樣, 華翎願意和他的家人親近,更不想因為這件事就讓謝太師夾在其中為難。

“明日, 我想去定國公府一趟, 太師, 你陪我吧。”知道了謝貴妃想要害她不成還將謝家的人拉下水的事, 華翎就明白了為何謝太師在去過一趟定國公府後突然將錦篤院的下人帶了回來。

明日,謝珩本就有意回定國公府去見謝老夫人, 聞言沈吟片刻應下了, “可以。”

沒有緣由的,華翎又開心了起來, 她用雙臂摟著謝太師的肩膀, 在他的脖子那裏輕輕咬了一口。

她相信他的話,他不曾在她的面前騙過她, 說謝貴妃遲早沒命的話一定是真的。

她咬上的那一刻,謝珩的黑眸瞇了瞇, 他想她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十有八九是懷孕的緣故。

這一點, 張大夫委婉地在他的面前提起過。

“老實一點。”他抱著人,再沒有大的動作。

***

次日, 謝老夫人幾乎從清晨開始就不停地派人往府門處查看,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半下午的時候。

聽說今日謝珩傳話會到定國公府,定國公也到了福康院,這段時間府裏府外的事情多,他就沒有再去建康城外的別院修養。

也正是因為有他在,大房的人被壓著沒有在府裏弄得烏煙瘴氣,同樣地,其他幾房的不滿也沒法爆發出來。

“該來的自然會來的,你這麽著急反而落了下乘。”定國公有些看不過去老妻的行為,出聲提醒了一句。

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她這不是覺得那日的話傷了幼子的心嗎?

“公主有孕,她腹中是珩兒的第一個孩子,貴妃做的事的確太過了,我卻在責怪他沒能為貴妃出頭。”現在想一想,幼子能留貴妃一條命已經是顧及到了他們,否則按照幼子的性子,不僅貴妃就連她的長子長媳都落不了好。

“還有二娘三娘懷兒他們,老大夫妻竟朝這些小輩下手。”老夫人痛心疾首,出了這樁事,現在還勉強可以維持表面上的情誼,以後等到她和定國公都不在了,府裏的人必定要分裂。

“只要謝家昌盛,旁的都不重要,該舍棄的就要舍棄。”定國公就比較冷漠,他更多的看重家族的利益。今日若是長子更出息,對謝家的加成更大,他才不會在乎一個出身梁家的兒媳和未出世的孫輩。

老夫人搖搖頭,隨即讓身邊的婆子將準備好的金玉等物拿出來,都是些幼兒用的物什。預備了七八年了,總算有了用武之地。

“公主是個懂事可心的人。”老夫人從餘氏那裏知道了宴會上華翎為謝三娘等人開脫的話,心下愈發地不自在,後悔莫及。

定國公冷笑一聲,未置一言。好個鎮國長公主,一個養在深宮的小丫頭竟然和他的祖母一個封號,不過細算起來,也算對他們有利。

“公爺,老夫人,五爺和長公主殿下一同到了府門了。”這時,先前老夫人派去的下人急匆匆地進來稟報。

聽到公主也跟著一同前來,老夫人有些驚喜,定國公則是瞇了瞇眼睛。

婢女們將門簾打開,華翎和謝太師一同進去福康堂,她看到老夫人和定國公微微頷首,一雙幹凈如水的眼眸讓人心裏生不出厭惡。

定國公冷峻的神色都有些緩和,不算身份的話,這樣一位兒媳和幼子倒也相配。

謝珩面無表情地牽著華翎的手坐下,喚了一聲,“父親,母親。”

“才下朝?”定國公看他身上的官袍都沒有換下,隨口問了一句。

“嗯,來遲了,讓父親母親久等。”謝珩語氣淡淡地應聲,他臉上生疏的神色立即讓老夫人難受起來。

幼子到底還是怪罪她了。

“你忙於朝政,什麽時候回來都是好的。”老夫人訕訕一笑,隨即將關心的目光落在華翎的身上,“殿下有孕,我年老體衰,竟不能親自過府去看望。”

她的語氣充滿了愧疚,華翎心下觸動,忙沖著她淺淺一笑,“母親往府裏送了不少東西,心意足夠了。”

聽到她還願意叫自己一聲母親,謝老夫人默默放下了心,仔細地問起她有沒有不適的地方,“我這邊幾個婆子都是得用的,也服侍過懷孕的婦人,殿下有需要的地方千萬要說。產婆那些府裏也都有。”

話罷,她又讓婆子將準備好的幼兒物什呈到華翎的面前,“一點小東西,就等著孩子出世的時候用。這是女孩兒家用的,那是男孩子們的。”

謝老夫人並不在意華翎腹中孩子的性別,對她而言,孫女和孫兒都是一樣的,都是幼子的第一個孩子,怎麽寵都應該。

華翎見老夫人方方面面都考慮的周全,菱唇彎出一抹笑容,語氣乖巧,“多謝母親,皇兄也派了宮裏的嬤嬤照顧。”

她的反應真誠,看起來根本沒有因為謝貴妃鬧出的事對謝家生出怨恨,謝老夫人不由相信了餘氏那些話的真實性。

她看華翎目光愈加柔和,“殿下的年紀終究還是小一些,懷起孕來會比較辛苦。宮裏的嬤嬤們經驗豐富,想來能夠照顧好殿下,如此我就放心了。”

“母親說的是,公主懷著孕比較辛苦,雖有孝心但顧慮身體無法時常到府裏來看望父親母親。”謝珩淡淡開了口,他說這話是有意維護華翎在外的名聲,也是為了告訴謝老夫人,接下來很長一段的時間裏面,華翎不會常來定國公府。

“應該的,只要你們有孝心就足夠了。”老夫人聽懂了他的意思,看了一眼屋裏伺候的下人們。

從今日開始,定國公府提到公主,當是不得有一句妄言。

若有人敢觸犯這點,那就是在打謝老夫人的臉。

“兒子的意思不僅如此,府中事務嘈雜,母親若想的話也可以到侯府小住幾日,清靜清靜。”謝珩垂下眼眸,他對自己的親生母親狠不下心,無非也就是冷上幾日。

聞言,謝老夫人喜出望外,這話從幼子的口中說出來就代表著他不再在意當日的事情了。

“好,好,等到殿下快生產了,我定是要過去住的,不然怎麽能安心。”老夫人也不會急著就到長信侯府住,她還是習慣了福康堂的一草一木。

不過,華翎將來生產,她於情於理都要看著的。

“母親也可以帶著二嫂三嫂和三娘她們一起,侯府的地方足夠,公主府也空著許多院落。”華翎軟軟地插了一句話,她重點提到了謝三娘,“我一個人在府裏無趣,三娘從前過去陪我,我還要謝謝她。”

謝貴妃的事情她還不至於怪到不知情的謝三娘身上,不過她對待謝二娘和謝三娘又是有區別的。

當日,素芹和她說了謝二娘有些奇怪的言行,她猜測謝二娘估計知曉一些內情,和她關系生疏就拉上了謝三娘。

“對了,三娘在府裏嗎?我還帶了一些禦廚做的點心給她。”華翎讓侍女拿出一個碩大的膳盒,打開上面的蓋子,一碟子銀絲卷先露了出來。

“三娘前些時日犯了錯,被關在房裏長記性,讓人給她送過去就行。”華翎的意思是想放了謝三娘,但定國公卻不同意,無規矩不方圓,禁足多久就該是多久。

他沈下臉,出乎意料地駁斥了這件華翎以為的小事。

謝太師端著一方茶盞,靜靜地飲茶,也沒有過問的傾向。

定國公的年紀堪當先帝的長輩,歷經數朝的威嚴濃厚無比,華翎抿抿唇卻沒有害怕他,反而睜著一雙清澈的水眸吩咐素芹將點心送過去。

“父親說得對,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多磨磨性子是好的。”明明她自己的年紀比謝三娘大不了多少,可說話的神態又完全將謝三娘當做小輩對待,加上她自然喚定國公的那一句父親,軟軟糯糯的也像是小女兒家在撒嬌。

謝珩暗中挑了挑眉,擡頭看向他的父親定國公。

定國公冷沈的臉色果然有些掛不住,世家規矩森嚴,他兒女孫輩雖然成群,但敢以這種語氣喚他的人還真沒有。

謝三娘膽子夠大了,對著板著臉的定國公也只是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

“……嗯。”定國公頜下發白的胡須抖了兩下,也端起了茶盞。

他們都很默契地避開了謝貴妃,氣氛倒也沒有十分冷滯。

華翎看著素芹領著人往外走去,衣袖下頭的手指悄悄勾了勾謝太師的手心。

此刻,她的心裏有一點點的得意,看吧,她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雖然比較困難,但她會努力不讓自己的存在壞了謝太師與家人的關系的。

謝珩握住了她搗亂的手指頭,她的這點小心思他看的出來。

當然,也很受用。

***

謝三娘被禁足在房裏,除了每日無聊地吃喝睡覺,剩下的時間便是練字作畫。

她的母親餘氏心疼她不能出門,一有空就來陪她說說話。也正是從餘氏的口中,她才知道原來公主殿下並未怪罪她。

自家姐妹居然還比不上公主待她真心,謝三娘這些天一個人的時候不止感慨過一次,無論是謝二娘的隱瞞,還是她的大堂姐謝貴妃的利用都讓她傷了心。

“出了這樣的事,我以後是再沒臉見公主和叔父了。”謝三娘對著自己的父母抱怨後,甘願把自己關在房裏。

灰頭喪氣,整個人變得很低落。

素芹拎著點心盒子過來,餘氏十分驚喜,帶著她去見房裏的女兒,語氣不乏討好,“這些天三娘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每日就知道寫寫畫畫,一個人憋著,我是想她心裏難受著呢。”

“殿下原本就想解除三娘子的禁足令,只是國公言萬事要有規矩才作罷。夫人放心,依我看,今日三娘子雖還被關在屋裏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素芹笑笑,跟著餘氏踏入房中。

當謝三娘見到她並且聽到華翎給她帶來了宮裏的點心後,眼神瞬間變了變,鼻頭有些酸澀,“殿下寬宏大量,三娘會永遠記著的。”

這些時日她心裏煎熬,華翎肯原諒她就等於解了她的焦灼。

素芹沖著她點頭,微微一笑,“殿下向來明事理,一切俱是謝貴妃所為,和三娘子無關,三娘子無需為此自責。”

在侍女看來,拉攏謝家人是一招很有用的招數,將來總歸有所回報。

“三娘多謝殿下。”謝三娘眼眶濕潤,心緒起伏不定。比起來的之前的恭敬疏離,此刻的她才算是真正將華翎這位嬸娘當做了長輩。

她袒露真情,身旁的餘氏看在眼中對華翎也多了幾分親近。

將來無論怎麽樣他們二房都是要分出定國公府的,大房的外孫掌權還是當今在位和他們關系都不是很大,倒不如五房身份尊貴握著實權,看得見也摸得著。

說起來,貴妃對他們二房還沒有公主好呢。

“貴妃實在欺人太甚,莫名其妙地將三娘拉下水,我們心裏都不舒服,近些日與大房的走動都沒了。”送素芹離開的時候,餘氏刻意撇清了與大房的關系,又點出定國公世子夫妻如今在府裏不得人心的事實。

素芹聞言,默默記在了心裏。

只簡簡單單的送個點心就能分化謝家,殿下比她想象中的要成長更多。

仔細想想,謝貴妃的預謀並不是壞事,反而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回到長信侯府,她狀若無意地在長秋宮裏幾個嬤嬤的面前提了幾句,目的是為了讓這些人甚至她們背後的陛下知曉,公主殿下行事自有分寸,和謝家的關系也不會因為謝貴妃就急轉直下。

………

深夜的宮中寂靜無聲,太極殿亮著通明的燭火。

景帝一頁一頁翻著朝臣們呈上的奏章,目光晦暗不明。放在他案頭的全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寥寥的幾封有份量的奏章陳述的也本來就是他在東宮能接觸的朝事。

他雖成為了皇帝,可是絕大部分的權力依舊不在他的手中。

景帝握著拳頭,起身離開了禦座。這個時候,他仿佛才有些明白為何父皇總是在暗處動手。

明面上,他根本沒有插手的可能!

建康城周圈數城幾乎全部被謝慎行把控,西北也同樣在他的手中,而再遠一些的江東、西南等地,又盤踞著百年不敗的世家。

他身為一朝天子,能插手的地方竟然只有鄴地和建康可憐的一小塊地方。

“陛下,夜深了,您該歇息了。”冉慶近上前來,低聲提醒。新皇登基月餘,國喪也過去了,後宮的重要性就凸顯了出來。

景帝卻沒有這個心思,他對女色一直不算熱衷,“方才有人進來和你稟報了什麽?”

他雖然在翻看奏章但也註意著殿中的動向。

“本來想要明日稟報陛下,是長公主府傳來的消息。言今日公主殿下和謝太師一同回去了定國公府,公主還賞了點心給定國公府的謝三娘子。”冉慶覺得這只是一件尋常的小事,因而沒有急著稟報景帝。

然而,兄妹多年,景帝可以說是了解華翎最深的那個人。

他立刻就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他的皇妹已經知道了謝貴妃害她不成的事情。

“原本還等著,想找個最合適不過的時機除掉謝氏,煙煙既然知道了,就等不得了。”

景帝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後他令人準備去永安宮,從前謝貴妃住著如今屬於王皇後的宮殿。

王氏野心勃勃想要以後族的身份奪權,可以,但也要有所付出。

除掉謝氏得由王家人去做,反而他和煙煙都不能沾手。

謝氏不除,煙煙開心不起來。還有兩個月,他就能知道她的腹中究竟是男是女。

………

得知他要帶自己去還恩寺,華翎高興地喜笑顏開,一大早就推著謝太師的肩膀讓他起身。

她上一次就在還恩寺裏待了一小會兒,回來的時候和皇兄一輛馬車,心裏七上八下的哪裏還有心品味還恩寺的風景。

這一次就不同了,謝太師陪著她,留出了整整三日的時間。她甚至可以在裏面住下,早上還能看山上的日出。

從前的十幾年裏她連皇宮都沒有出過幾次,皇兄看她那麽嚴,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導致她對外頭是真的很向往很好奇。

其實若不是出宮建府、成婚、父皇駕崩、懷孕等太過接近,她也是要到建康城外游玩看看的。

“路途有些遠,孩子不會有事吧?”然而期待歸期待,等到快要出發了,她又忐忑起來,擔心起腹中的孩子。

誰讓她暈倒那次,太師和她說孩子不大好,要老實一些。

“無事,這點顛簸傷不到。”謝珩很淡定,在他看來從侯府到還恩寺也就是幾步路而已。

更何況,他知道她嬌氣,早早地就做好了周全的準備。

“太師,要帶這麽多東西過去呀?”他的話有一種魔力總能讓華翎很放心,她好奇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下人,黑亮的眼珠轉來轉去。

“不只這些,張大夫也會一同前往。”謝珩給她系上雪緞纏枝紅梅的鬥篷,粗糲的手指將她的長發撥出來,“你有任何不適都要說出來,記住了嗎?”

華翎笑盈盈地點頭,眸中帶著對他的依賴,“嗯嗯。”

她的眼睛很亮,謝珩面色平靜地將人抱了起來,放到寬敞的馬車裏面。

馬車裏面鋪著厚厚的毯子,很軟很舒服,華翎一進去就忍不住想把鬥篷取下來,和溫暖的屋裏也沒有兩樣嘛。

謝太師沈沈看了她一眼,她眨了眨眼睛又沒這樣做了。

但很明顯,他的身上是沒有披風的,一件玄藍色的外袍輕薄而華貴。

“太師,你怎麽就不冷呢?”已經入秋多時了,但華翎從沒在他的身上發現過更厚實的衣袍,她興致起來裁的幾件夏袍他一直穿著。

“建康的天氣從未冷過,再者,我每日晨練,你如何能比得上。”謝珩想起自己一用力她就哼哼唧唧的畫面,眸色變深,自有了身孕,她就更嬌氣了。

同樣的,也更敏感,哪怕不進去也受不住地哭叫。

“西北有一種羊,產下的羊奶醇厚香甜,如玉、乳一般。我已經派人去尋,養在侯府後給你滋養身體。”那種羊很稀少,從前有部落意欲獻給他,他沒在意。但府裏多了個小女娘,肚子裏面還有一個小的,就由不得謝太師不上心了。

“哦,我會好好喝的。”華翎也想變得更健康一些,因為整個梁氏皇族都找不出長命的。

真的很滋養身體的話,她還要送給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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